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广钦老和尚
2024-06-22 20:58:45

广钦(1892—1986),法名照敬,派名广钦,俗家姓黄,福建省惠安县人,清光绪十八年(1892年)12月26日,生在一贫如洗的家庭中。4岁那年,他父母为给长子娶亲无钱,就把他卖给晋江县南门外的李姓人家作养子。他的养父李树,在山坡地种水果为生,日子勉强过得去。养母林菜,信佛茹素,以中年无子,才买一个养子。

  广钦自幼体弱多病,到李家后,养母待他如同己生,为求平安,依当时习俗,养母带他到观音亭许愿,把他送给观音菩萨做契子。广钦7岁起随着养母茹素,终生不改。不幸9岁那年养母弃世,又过了两年,养父李树也病故,广钦至此孤苦零丁。后来经远房亲戚的安排,由乡人带他到南洋谋生。11岁的广钦,在南洋的福建同乡商店里做学徒,事实上是煮饭扫地打杂,过了数年,年龄渐长,体力增加,与人结队上山,垦林伐木,工作虽然辛苦,但赚钱较多,生活也较自由。

  一日散工,工人准备搭乘轻便推车下山,广钦忽有预感,觉得台车不安全,警告同事不要搭这班台车,别人不信,这班车果然途中翻覆。过后同事中有人说:“你自幼吃素,又能料事如神,何不出家修行去?”

  别人是顺口而说,但在广钦听来,“一言提醒梦中人”,想起自幼孤苦,养父母早逝,人生无常,说死就死,人生终要走这条路,自己何必再绕圈子呢?于是他决计返回家乡,出家修行。

  就在1911年,他20岁,到泉州承天寺,向住持转尘老和尚请求出家。转尘命修苦行的瑞芳师为他剃度,承天寺是以“佛喜转瑞,广传道法”八字传承法脉,所以为他命名广钦。初出家,作外坡职事,每日种菜除草,简直和伐木工差不多。并且由于丛林人多,供众不易,饮食粗粝,汤汤水水的没有营养。一日出坡工作,近午收工回寺,闻得午斋云板响时,众人纷纷赶往斋堂,广钦也随众走向斋堂,转尘老和尚却叫住他,要他把出坡的工具各归原位。广钦这时饿得头昏眼花的,收拾着工具,一念嗔心忽起,心想做这么重的活,吃这么差的饭,何苦来哉?一怒之下,丢下工具,走出寺门,心想和尚不干了。

  没有走多远,心中又自忖道:“我原是为了生死大事,才出家修行的。如今吃了这一点苦,就灰心转意,这不是有违初愿吗?”想到这里,立刻返回寺内,收拾好工具,向转尘老和尚复命。老和尚一切看在眼里,说:“吃人不吃,做人不做,以后你就知道。”

  经此一番教诲,更刻苦自励,不敢再有退转之念。他自思自己不曾读书,不认识字,既不能讲经说法,又不会敲打唱念。唯有吃人不吃,做人不做,才能植福报恩。于是除了出坡的工作外,每天为大众盛饭,等大众吃饱,他吃残饭,甚至于把桌上地上散落的饭粒收拾起来吃。寺院中砍柴煮饭、搬砖运瓦的粗活贱役,都抢在别人前面做,从无怨言。如是做了十多年的外坡及杂役,改委为香灯,早起晚睡,清理大殿,以香花灯烛供佛,打板醒众。有一次他睡过了头,慢数分钟敲板,心中惭愧,跪于大殿门口,向大众忏悔。以后他不敢熟睡,夜间于佛前打坐。由于敬戒心重,不时醒来看时间,无意中为他后来的不倒单打下基础。

  到了1933年,他已经42岁了,但还未受具戒,仍是一名沙弥。他之所以不肯受戒,是自觉资质鲁钝,不敢上欺佛祖,下瞒众生。直到他在鼓山寺的一次精进佛七中,证得念佛三昧,才敢去受戒。据他30年后对一位外国来参访者说:“当时,在念佛声中,忽然之间,身心皆寂,如入他乡异国,睁眼所见,鸟语花香,风吹草动,一切语默动静,无非是念佛、念法、念僧。”

  是年,他到莆田县慈寿禅寺从妙义和尚受具足戒。这时,他的剃度师瑞芳已经逝世,他受戒归来,决意入山潜修,请得转尘老和尚应允,携带几套简单的衣服,外加10多斤米,到泉州城北的清源山,觅得一个岩壁上的山洞为安身之所,开始13年的潜修生活。

  泉州城北的清源山,是一座茅草丛生的荒山,山如堆木,一层比一层高,而后山则丛林密布,时有乡人入山打柴。广钦进山,往高处攀登,找到一个宽5、6尺、高一人许的山洞,恰可供他一人安住。于是他就在洞中坐禅念佛。10多斤米很快就吃完了,以后就以树薯野果充饥。日久成为习惯,他就断了人间烟火,成为一个专吃蔬果的自然人。后来他到了台湾,也是一直以水果为食,因此信众就称他为“水果师”。到80岁以后,因为牙齿全脱,始渐用流质的果汁乳为食。

  清源山的后山多猴,亦有老虎出没,他居山日久,人兽和平相处,彼此了无畏惧,后来遂有猿猴献果、猛虎皈依的传说。泉州人皆知“伏虎师”其人。

  他在洞中潜修,经常入定,传说往往一定经旬。有一次,一定逾月,不食不动,入山打柴的樵夫,日久不见这位“伏虎师”的踪迹,就找到洞中探视,见他跏趺而坐,鼻息全无,误以为已经入寂,急到承天寺报知转尘老和尚,以人死入土为安,不能任置洞中。老和尚亦感到事情有异,一方面命人上山,准备木柴,另一方面送信给卓锡永春普济寺的弘一法师,请他前来鉴定。弘一法师得信,即赶到承天寺,与转尘老和尚上山探视。弘一法师到洞中观察良久,肃然赞叹曰:“此中定境,古来大德亦属少有。”乃弹指三下,请师出定。

  广钦在洞中潜修13年,他的内证境界,非外人所能揣知。1945年,下山返回承天寺。翌年夏天,端午节后,福建永春的林觉非居士到承天寺游览,与师相遇,洽谈甚欢,事以师礼,并告以将赴台湾谋职。二人过往十余日,分别之时,广钦告林居士曰:“你到台湾教书,务要与我来信。台湾佛教受日本神教影响,已是僧俗不分,我与台湾有缘,将渡海兴建道场,度化众生。”林觉非抵台后,初任教职,继任职铁路党部,与广钦保持联络。1947年5月,在林觉非的安排下,广钦与一位台籍的普旺师结伴来到台湾。普旺师是基隆人,后改名普观,为基隆市佛教讲堂住持,现已圆寂多年。

  广钦抵台时,已55岁,初在基隆的极乐寺、灵泉寺等处挂单。中秋节后,到台北新店,在碧潭吊桥对岸的空军公墓附近,得一废置的日式空屋住下来。翌年,于新店后街的山壁间,凿了一个山洞,命名曰广明岩——后来于此改建成了广明寺。1951年,他在山洞右后方的大石壁上,雕凿了阿弥陀佛大佛像和佛龛。佛龛高两丈六尺,宽一丈九尺,深九尺。佛像高两丈一尺,莲座高三尺,长八尺,宽六尺。这是台湾首开凿石造像风气的第一座大佛像。

  在这段时间内,有一件夜度日人鬼魂的故事。任职台糖公司的周宣德居士,住在万华昆明街的台糖宿舍,他常到附近的法华寺礼佛,受寺中斋姑之请,每星期天在寺中为信众讲经。据寺中斋姑告诉他,寺中夜间闹鬼,门窗会无人自启,电灯也会无人自开,所以夜间无人敢住在寺内。

  有一天下午,周居士在法华寺附近的西宁南路上,遇到一位身材不高的老和尚。周居士合十为礼,请问法号,答曰:“广钦”。问住何处,答“没一定”。周居士看他步伐轻盈,目光炯炯,颇有道行的样子,乃请他到法华寺休息。二人进入法华寺,老和尚先礼佛,然后在地板上跏趺而坐。寺中斋姑欲为老和尚备晚餐,他说:“我不吃饭,只吃水果。”周居士到寺外买了一串香蕉,放在他身旁的木桌上。到了黄昏,他不言去,周居士与斋姑等相继离寺,留下他一人在寺中过夜。

  第二天早上,周居士与斋姑们到了寺中,老和尚仍坐在原处,手指殿前右侧一客房说:“那里有两个日本鬼,你们去翻开榻榻米,取出尸骨,让我给他们超度。”

  斋姑们找工人来掀开日式房右侧的地板,果然找到了两具骷髅。老和尚叫他们把骷髅放在焚化冥纸的炉中烧掉,他在旁念佛念咒,然后回到殿中说:“已经超度了。”当日他仍没有走,吃了些香蕉;晚间仍在原处打坐。第三天早上,他说右侧后面的寮房里还有一个鬼。工人掀开日式房的地板,果然又发现一具骷髅,也送入炉中焚化,老和尚念佛持咒后说:“他也走了。”

  在老和尚超度亡魂之后,寺中平安无事,夜间不再有异常事件发生了。

  1951年底,老和尚听说土城、三峡界处的成福山上,有一天然古洞。有一天,他率领几名弟子到成福山,攀藤而上,在山上发现一个东向的天然大石洞,高两丈多,深两丈多,宽数丈,他打发弟子们回去,独自留在洞中。夜间有月光照射,翌晨朝阳初升,光霞照耀洞中。老和尚为之命名曰“日月洞”。洞顶有泉,清澈甘美。于是就在洞中过着隐居的生活。后来,他在洞外搭建木屋三间,供奉地藏王菩萨圣像,并在洞顶另建茅棚,接引弟子同修。日久之后,附近的善男信女去参拜他,愈来愈多。
 

1955年,板桥的信众们,在土城火山的半腰,购了一片竹林地供养老和尚。他去看时,由小径进入,在竹林中砍去竹子,整出一片数尺见方的土地,再用砍下的竹子编为竹榻,敷以杂草,往上一坐,对随他去的信众们说:“此处甚好,你们回去吧!”于是就在竹林中露坐,以水果为食。过了两个月,他又平出一片土地,搭建一间瓦屋,供奉佛像。拜山的信众愈来愈多,信众捐资在供佛的所在兴建大雄宝殿、三圣殿、简单的寮房。这时已是1961年以后。数年之间,“水果师”的大名已传遍台湾各地。

  此处所建的寺院,老和尚为之命名“承天禅寺”,改火山名曰“清源山”,以纪念他剃度出家的祖庭,及面壁潜修的清源山。

  他72岁那一年——1963年,应善信之请,到了花莲,在横贯公路的天祥住了几个月,协助当地人士兴建祥德寺。现在寺中峰塔的位置,就是老和尚当年茅亭禅坐之处。翌年又应中部善信之请,由花莲往台中,在龙井乡南寮的山上,创建广龙寺,到1964年年底才返回承天寺。就在他出门的这一段时间中,承天寺的监院竟藉口屡次请老和尚回山,老和尚不回来,遂将寺中常住的积蓄,按等级职事发给众人,各自散了。等到老和尚回来,重新开始收拾烂摊子,重整寺院,并继续兴建山门和未了工程。

  曾有善信向老和尚建议:“这些无法无天的坏人,应该送他们到法院,让他们接受法律的制裁。”

  老和尚说:“佛门广大,好人要度,坏人也要度。我们应该惭愧,自己德能不足,无法感化他们,不应以嗔恨对嗔恨。”

  1969年,老和尚又在土城乡公所的右后方,创建广承岩,计有大雄宝殿、两厢禅房、地下室、藏经阁、罗汉殿、讲堂、禅房、华藏塔。工程前后持续10余年,由老和尚的弟子传斌法师主持其事。

  承天寺早期所建的工程,由于地基不实,施工匆促,10多年之后,地基陷落,墙壁龟裂,不得不拆除重建。所以在1976年,先将三圣殿前的女众寮房改建为两层钢筋水泥的楼房。翌年开山整地,重建大殿、三圣殿、大悲楼等工程,也是经过多年的营建,才完成今日的宏伟庄严。

  1982年9月,老和尚又派出随侍他10多年的弟子传闻法师,到高雄县六龟乡的宝来村,创建妙通寺。1984年7月,该寺工程尚在进行期间,老和尚移锡该寺,是年老和尚年已93岁。1985年底,老和尚在妙通寺传戒——按照台湾佛教界的排列顺序,1985年应该由土城的承天寺举办传戒大典,因承天寺的规模容纳不下大批戒子,所以在其分院妙通寺举行。这次报名受戒的戒子有2700多人,其中包括出家众500多位,是台湾1952年开始的34次传戒中,人数最多的一次。这当然是广钦老和尚德望的号召所致。

  广钦老和尚幼年未曾读书,所以不识字,终其一生,不曾高树法幢,登坛讲经,但他一生的行持就是经典,就是说法。有一次,佛学家蓝吉富教授,带着学生去参拜他,依严法师问他:

  “请问法师,修苦行是指做什么事情,才算修苦行呢?”

  老和尚答:“一切都不计较,日常生活不起分别心,就是修苦行。”

  慧根法师接着问:“请问老法师,对研究教理有何看法?”

  老和尚答:“没有什么看法;我觉得很自然,你们以研究教理弘法,我以修行弘法,一样弘法。”  不错,老和尚是以修行弘法,他的行持就是在讲经说法,为世人树立修行的榜样,所以他对参访者说:

  我觉得一个新出家的人,应修一段苦行,也就是要粗衣淡饭,勤劳作务,不管是捡柴火、挑水、种菜、煮饭等,你都要做,多做苦工,智慧就易开。一个初入门的人,要把心安住,最好的办法是一心念阿弥陀佛。

  老和尚承担宗门家业,却一生念佛,也一生劝人念佛。蓝吉富教授尝请问他:“您是否走禅宗路子?”

  老和尚答:“不是,我偏净土,念南无阿弥陀佛。”

  慧根师问他:“弘扬佛法,在现在这个时代,以何种方式较为中肯?”

  老和尚答:“唉!我刚刚讲过了,你们是以读书弘法,我是以念佛弘法,都需要。”

  老和尚有其幽默风趣的一面,而他的幽默风趣皆含禅机。某日,有一位教授,自认禅定功高,一大早撞进老和尚禅堂,一语不发,自个儿坐将起来,老和尚亦默默无言以对。过了很久,那位教授说话了:“老和尚,您看我这是第几禅?”

  老和尚说:“我看不出来。”

  教授说:“听说您禅定功夫很高,我已到了第四禅,您怎么看不出来?”

  老和尚说:“我三餐吃饱没事干。”

  随手拿一张卫生纸,嘴巴动几下,转头问教授:

  “卫生纸跟我讲话,你听到没有?”

  那教授犹如丈二金刚,摸不着头脑,默然而退。

  某日,一位清修法师来访,对老和尚说:

  “我修某某三昧数十年,今来台觅地修行,请老和尚开示。”

  老和尚说:“您修某某三昧数十年,应该由您与我开示。我没有修过什么三昧,无法与您言说。”

  某法师又说:“我想闭关,大约要几十坪地,外面弄个小花园,您老看如何?”

  老和尚说:“我们闭关,到底是心要闭关,还是身要闭关?若是心要享受,我们这个四大假合之身已经够大了。若是身要闭关,五大也不够。闭关是关六根,修心是不入地狱。”

  有一天,一个人提着“○○七”手提箱,上得山后,神秘兮兮的要求见老和尚,并且要单独见。弟子们不放心,不许他独见,数人陪他一同见老和尚。那人到老和尚身边,附在他的耳边,郑重其事的小声说:

  “老和尚,人家说您有神通,您老实告诉我,您到底有没有神通?”

  老和尚也神秘郑重的附在那人的耳边说:“我告诉你,我有吃就有通,没吃就不通。”

  佛法的奥秘就是平淡无奇,决不是什么神通、通灵等光怪陆离的异相。

  老和尚平时生活简朴,日常以水果为食,故有“水果师”的称号。80岁以后,因牙齿全脱,不能啃水果,改以流质的牛乳及果汁为食。80多岁以前,除雨天外,夜间恒在露天跏趺而坐,数十年如一日。有人发现,拂晓之时,满山林木草丛上皆布露水,惟老和尚趺坐之处,数尺的直径内地面全干。老和尚到了晚年,间或在室内或廊下过夜,仍是常坐不卧,即俗所称的“不倒单”。

  80、90岁时,以至90以后,圆寂以前,行不用拄杖,不用人搀扶,身体轻健,动作敏捷。

  老和尚于1985年传戒之后,以要看承天寺大悲楼建筑为名,急欲回台北土城。农历12月26日回到承天寺,四众弟子闻知,蜂拥上山。数日后是丙寅年正月初一,老和尚召集各分院负责弟子及承天寺大众,老和尚说他将“要走了”,对各人一一嘱咐,并说明圆寂之后,尸体火化,灵骨分别供于承天寺、广承岩、妙通寺。嘱咐完毕,示意要返回妙通寺,众弟子以老和尚坚欲南下,不敢强留,乃送老和尚回高雄六龟乡的妙通寺。这天是1986年的2月9日。

  回到妙通寺后,老和尚日以继夜的念佛,有时亲敲木鱼与弟子们一起念。最后两、三天,他猛力出声的念。郭惠珍居士在《倾听恒河的歌唱》一文中说:

  那种“使尽每一口气恳切呼唤阿弥陀佛”的念法,非常人可及,大众轮班跟他大声念,尚且声声嘶胸痛,气力难支,何况他九十五岁高龄?……有弟子恐他以近月不食,体力难以支持,故建议老和尚说:“师父!我们念,您听就好!”老和尚瞪大了眼,斩钉截铁的说:“各人念各人的,各人生死各人了。”

  农历正月初五——1986年2月13日,老和尚瞻视清澈,定静安详,毫无异样。午后2时,忽对身周众人说;“无来亦无去,没有事。”说完,还向徒众颔首莞尔,在安坐中闭上眼睛。过了一会,众人见老和尚不言不动,近前察看,原来老和尚已于众人的念佛声中安然入寂了。享年95岁,僧腊75年,戒腊54年。

  老和尚一生并没高超的文章度世,亦没有动人的辞藻弘法,但他参禅念佛、平实无奇的行持却感动了、度化了千千万万的人。老和尚一生没有著作,圆寂后,弟子们把他平时的训诫,辑为《广钦老和尚方便开示录》。